巴塔耶：劳作是奴役，游戏才是至尊
查拉图斯特拉与游戏（jeu）的诱惑
乔治·巴塔耶（Georges Bataille）
Nowhereman| 译
选自《全集第十二卷》
（Oeuvres complètes, tome 12. Articles II 1950-1961)
伽利马-青年（Gallimard-Jeunesse）出版社，1988
首次发表于 Club du Meilleur Livre
jeu 在法语里既有游戏也有赌博的意思，此处兼有此二种意思，巴塔耶用来指生存的冒险，是打破总体性、封闭性的一种方式。暂且译作游戏。
—— 译注
巴塔耶本人
尼采自己谈起查拉图斯特拉，就像是谈起“一件危险而又难以理解的作品”。
“危险的”，也许吧。正是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里，“变得冷酷（devenir dur）”这个命题被提给了我们。正是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里，他告诉我们：“你们应该爱和平如同爱新的战争方式......短暂的和平多过漫长的和平。”
我怀疑尼采自己立刻就想到了暴力的发作对于广大人类来说的危险。但是，这些召唤爆发（ déchaînement ）——并且挑唆它们——的人至少曾表现出一种误解的危险。
从1914年的战争开始，就有许多德国战士在倒下的时候，口袋里还带着一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经常会让人想到，就像其作者担心的那样，这书没有被好好理解。
实际上，对在尼采写作的时候起就投身战争的来自不同国家的战士所要求的任务，和《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教诲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吗？我曾经因用过的一个句子表明——它的确如此——这无关起源的和平主义；但是，我们应该一开始就去寻找尼采的主人公在有魅力的战争中所看见的东西......
我们应该在这结尾处获得那本书的关键：它不容易被发现。无疑，我们同样应该事先（a priori）说，在某种意义上，书遮蔽了那个关键......
然而，书的意义需要被严格地阐明。它的教诲在两个对象上：超人、永恒轮回。前者被包含在《权力意志》的最终意义之中，它明显能和在世界战争中存活下来的贵族价值协调。但是，一种不信任出现了。自从1914年的现代战争（比1939年的更加恰当）终于标志了同这种古老的视角——它让战争成为了一个传统的游戏/赌博（jeu），同时也是至高的游戏和悲剧的游戏——的对立。 相反，现代战争强调目标（but），强调行动的结果，它完全服从于理性的计算。
Jan Müller画作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确没有推崇对总体战争（guerre totale）的批评。这书没有这样提，至少也是没有以一种详尽的方式提出对于目的观念的抛弃。
但是，我们不会理会：当我们没有同对偶然（hasard）和游戏的疯狂赞扬联系起来，即是说，没有同对作为计算所构想、所赋予秩序的世界的蔑视联系起来的时候。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不是一本哲学书，此外，它在此并不能拥有一种游戏的哲学。一种游戏的哲学无法如此存在，如果哲学本身是一个游戏的话，因此不可避免地，这就是一个事业（entreprise）。
很明显，《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确能被看作一项事业。这书难道没有教授永恒轮回吗？它难道没有教授超人吗？
但是，随着它的教导，它不会衰竭吗？《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首先并非是不可能的......在这书里有着和我们在舞蹈中发现的相同的缺陷，如果我们在推动它的运动中寻找步伐的等价物的话，这缺陷由步伐所回应的目标决定。
Jan Müller画作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由于理性化的教导而变得没什么可看的，除非随着步伐，它才拥有舞蹈。在这本书和它容易理解的原因之间有一个神奇的距离：这就是步伐与舞蹈之间分离的距离！《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只能在笑的诱惑中被把握，只能在跳跃的诱惑（它正是舞蹈之笑）中被把握，它由于没有生活在笑之中而对我们关闭了，取而代之的是在我们身上安排了对事物的解释。
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如此表述（在日出之前，第三部分）：
实际上，这是一种祝福，而不是一种咒骂，它只是教导：‘ 偶然的天空栖居在所有事物上，无辜的天空，如此之近的天空，鲁莽的天空。 ’
‘ 出于偶然（ par hasard ） ’ —— 这就是世界最古老的高贵，我把它赋予一切事物，我将它们从......目标的......奴役中解放出来 ...................................
哦，在我之上的天空，纯粹的、高耸的天空！现在，这于我就是你的纯粹，那里没有蜘蛛，没有理性蜘蛛的画布；你是神圣的偶然在上面跳舞的天花板，你是神圣的桌子，用来掷色子，为了神圣的玩家。
实际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质疑了一切为人类秩序以及我们的思想系统奠基的东西。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为我们打开了一个世界 —— 在其中，只有游戏（jeu）是至尊的（souverain），而劳作的奴役则被揭露： 这 是 一 个 悲 剧 的 世 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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